今日主题 宽恕
鲁迅在《风筝》中说,
“无怨的恕,说谎罢了。”
木心在《杰克逊高地》中说,
“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皆可原谅。”
宽恕 ——
无主的告解,自我的瞒骗。
01
自深深处
作者 / 王尔德
谈者一 / 夏禾
我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是一个耿直的好人。
有些人的耿直其实是来自于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自以为是,但是他的耿直来自于一套非常完整的世界观,逻辑严谨,条理清晰。所以当我某一天真的得罪了他,其实我是很清楚我犯了他的哪一条“清规戒律”的。
于是求得宽恕就是一件相当按部就班的事情。就好像已经知道如何解的一道方程,中间的确未⻅得会一路畅通无阻,但不再会有什么难以逾越的理论性难题了。
这样的措辞让我看起来像是一个惯于利用他人弱点的坏人。其实我只是想说,拥有一个观念完备的朋友是一件极大的幸事,因此我们两个都不用经历如下信件中所描绘的苦楚了。
《自深深处》(De Profundis),是王尔德在他两年的牢狱之灾的后期,写给他的情人波西的一封⻓信。这封信虽然有诸多王尔德对波西的抱怨,但主题无疑是宽恕。牢狱之灾显然带给王尔德极大的创伤, 他自此之后再也没能恢复过来。但正是在这极大的创伤和痛苦之中,王尔德思考他应当如何宽恕波西,或者说怎样的宽恕才能够真正地去拯救波西。
他在信中这样写道:
My forgiveness should mean a great deal to you now. Some day you will realize it. Whether you do so early or late, soon or not at all, my way is clear before me. I cannot allow you to go through life bearing in your heart the burden of having ruined a man like me. The thought might make you callously indifferent, or morbidly sad.
假如只是从字面来看,我们或许会觉得王尔德是一个相当自以为是的人。“像王尔德那样的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呢?⻛趣幽默的天才,创作力旺盛的著名剧作家,演讲人?王尔德所可惜的,难道是波西毁掉了这样的一个人吗?
我想事实并非如此。虽然王尔德并非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他也感到有他这样名望的人在狱中只会感觉到更多的痛苦, 因为有太多的人认识他,不介意看他的笑话。但是那些人带给他的痛苦远不及波西。即便他们之间的情谊是真实的,王尔德一直期冀的理解也从来没有存在过。波西喜欢的,是一切美好的果实,并非产生美好果实的头脑和心灵。
王尔德所感到可惜的,是⻓久以来,波西带给他的伤害对于波西来说或多或少是无意识的。而正是这种无意识,在不断毒害波西的心。波西从来也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做过怎样可怕的事,他的心中没有歉疚,遑论一颗求得宽恕的心。在王尔德看来,有这样的一颗心是比做了再多的错事都要可怕的。
The supreme vice is shallowness.
Everything that is realized is right.
在我看来,王尔德想要的,不能说没有“奢华酒宴的开销”,或者“病卧时不曾看顾”——这些具体的事情的确给王尔德造成了痛苦。
但是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波西所能了解的感情从来都是浅薄的,他不曾了解王尔德所在乎的美好究竟是何含义。王尔德在他们之前的交往中已经无条件地宽恕了波西太多次。但这些宽恕从没有带给过波西任何好处,最终反而使得王尔德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王尔德所求的,并非波西的歉疚痛苦,而是他能够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浅薄,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对于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不幸缺乏想象力的人,认识到自己的不足,然后正视不足,以健全他的人格。他不想要恨波西,也不想要波西恨他——他不想要宽恕“恨”。
于是从字面意义上来说,王尔德所求的,的确是“无怨的恕”。但在这样的宽恕之中,王尔德不想求任何的谎言,无论是他对他自己或者波西,还是波西对他自己或者王尔德。信中⻓篇累牍的,都是他苦口婆心的努力和满腔的真诚,为的就是使任何形式的谎言无所遁行。
2017年的the 50th anniversary of the decriminalization of homosexuality in England and Wales展览上,有一系列的De Profundis的诵读会。诵读人坐在一个模仿王尔德当时的牢房大小的水泥台子上,坐在当年王尔德的牢房⻔前。也许这样能够更好地让人了解他当年的痛苦。
王尔德生前有许多真正关心他的人,死后又有更多的人爱他绝顶的头脑产出的美妙果实。然而我们最终读到的只有这封令人心痛的De Profundis,和快乐王子破碎,却坚毅的一颗铅心。
谈者名片
夏禾(xrx),某种理科博士在读。喜欢一切有趣的事物。近期没有单曲循环
02
垂怜经 Kyrie
若斯钦·德普勒 Josquin dez Prez
谈者二 / 卡洛w卡洛斯
专辑:舌咏弥撒 Missa Pange Lingua
作曲:若斯钦·德普勒 Josquin dez Prez
演唱:Tallis Scholars
指挥:Peter Philips
标签:遗作,paraphrase Mass,文艺复兴,鸢尾花
成分:简单的旋律,对定旋律由零至整的微妙引用,多声部和双声部的穿插,对新潮的对位法的尝试,矜持平衡而自然的演唱
参见:Sarah Davachi、杰拉尔德·大卫、莫扎特41号交响曲、《女教徒》、亚历山大·麦昆‘96秋季系列
(没错,这是在模仿Tiny Mixtapes的乐荐)
居家几个月,我渐渐漂离现实。
尽管我每一天过半的现实本就在我的房间,也时而声称我的家就在大衣里、而故乡就是互联网,但从委内瑞拉到几内亚的世间,许远许近,每一角落、或公或私的不如意实在无法忘记——何况它们平日都通过网络与我连接,甚至本就存在网上。它们合理地延伸自客观的初始条件,又很难在可信的预期中消失。我捐款、发声、做不多不少的行动,和绝望还算和睦地相处,但每次醒来仍是最残酷的时刻。也曾发生过些许的好事,但除非能直接解决既有的焦虑,不然无可补偿。
我想拒绝此世,但别无选择。只能在理性重启前幻想戏剧化的决断。
我的思维中少有“宽恕”这唯心的构建,而只当坏事发生又被应对,那事被我记住后便只得一直与我共蜗居。我不请求原谅,更不至自负地立于原谅全世界的位置。不过,音乐的摄入确能使我短暂地宽心。
求主怜悯 /求基督怜悯 / 求主怜悯
(新教常用译文)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垂怜经》的古老歌词只剩这三句的三次重复。
谈者名片
卡洛w卡洛斯,观影部志愿者,大三学生。
天(体)文(学)系唯一穿白大褂的人。
03
安平追想曲
谈者三/XT
词 / 陈达儒
曲 / 许石
演唱 / 邓丽君
台南安平港的岸边立着一位身着红装的金发少女,大家都叫她“金小姐”。金小姐在日日守在岸边,期盼着她那无缘的丈夫能随船归来。
二十年前,金小姐的母亲爱上了一位随着外国商船来到台南的荷兰船医,谁知他在留下金十字作为信物后一去不归。二十年后的金小姐重蹈了母亲的命运,爱上了一位经过安平港的外国人,却被无情地抛弃。
│身穿花紅長洋裝
│風吹金髮思情郎
│想郎船何往 音信全無通
│伊是行船仔逐風浪
│放阮情難忘 心情無塊講
│相思寄著海邊風
│海風無情笑阮憨
│啊 不知初戀心茫茫
│相思情郎想自己
│不知爹親二十年
│思念想要見 只有金十字
│給阮母親仔做為記
│放阮私生兒 聽母初講起
│越想不幸越哀悲
│到底現在生也死
│啊 伊是荷蘭的船醫
│想起母子的運命
│心肝想爹也怨爹
│別人有爹疼 阮是母親晟
│今日青春孤單影
│全望多情兄 望兄的船隻
│早日回歸安平城
│安平純情金小姐
│啊 等你入港銅鑼聲
参考资料:
黃文鍠. 2008. “安平追想曲 ‘金’有其人.” https://news.ltn.com.tw/news/society/paper/215875
谈者名片
XT,一名大学生,正在攻读社会学和数据科学。喜欢在空闲时间听播客。
本期出题人:夏禾(xrx)
加入“漫谈五点钟”征稿活动
Recipient: hi@7pmsalon.org
Subject: 漫谈五点钟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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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是宽恕不是原谅更不是绿色的谈者们
编辑:夏狂热于空调电脑写稿的抑止
排版:放假以来每天都很困的巴黎
设计:双倍头秃学法建筑生的Angel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