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期活动回顾 超级英雄： 现代的美国众神
主讲人
严昱敬
每年同一固定时间，在属于他们的那一个节日，人们装扮成了虚构的人物形象，仪式化地表演重现着故事中的场景。他们会为故事中的一些旁枝末节辩论，又会为了证实这份文化的正确性而与他人争吵。
每一个时代都有着他们自己崇尚的传说：古希腊和罗马传颂着着奥林匹克诸神的故事和半神英雄们的奥德赛；英国中世纪的纷争中孕育出了亚瑟的圆桌和妖精皇后的骑士们。对于当代的我们，超级英雄占据了银屏，渗透到了生活的每一角落。我想，超级英雄即是属于我们的神话和史诗。
今天我们将讨论的话题即是超级英雄，我们将把他和希腊神话进行比较，讨论它对当代人们的影响与意义。
希腊神话
再开始前，我想先来讨论一下希腊神话的方方面面：为什么选希腊神话？希腊神话是目前世界传播最广、研究得最透彻的神话传说。（第二名是北欧神话哦）在场的就算没有去听说过具体的故事，但至少宙斯、波塞冬和哈迪斯的大名大家也该听闻过吧。
希腊神话的人气如此高：一方面是古希腊孕育了西方文化，人们对于这一文化一直保持着崇拜的态度，因此它不断被继承下来，传到现今。但我想希腊神话与其他神话最大的不同在于，希腊神话有着明确的清晰架构。这一点主要归功于赫西俄德的神谱（Theogony）。例如美神Aphrodite（罗马时期名字：维纳斯，丘比特之母），对于希腊神话她其实是自苏美尔神话中的战争女神伊什塔尔（看上吉尔加美什的那一位）改编而来。于神谱前，她于希腊神话中的起源也是众说纷纭；神谱则明确给予了她掌管“爱”的职责，并给予了她作为天地结合的诞生起源。
正如世上所有的神话，这些故事传说往往是由当地的民间传说在后世不断美化加工最终形成的。这样一来，有了明确的考据源，后世的创作者接触起希腊神话也会更容易，也会更倾向于使用这些神话，进一步帮助推广。通俗点来说，神话的知名度往往取决于后人的创作热情。设定越完善，后来艺术家的同人作品就越多，原神话就越来越火。（趣闻：亚瑟传说中的兰斯洛特起初可以说是一个纯粹的龙傲天同人角色创作都不过分，但在创作者死后的数个世纪内这一角色形象不断被无数的后来者完善就成了我们现今熟知的兰斯洛特骑士。各位圆桌骑士的故事演变往往也是同一道理。）放到了现代IP横行的年代，漫威、DC、星战等这样的也同样是由多个创造者共同创造出来，却又有一个统一的公司来设定时间观。在这一种信息的整合之处有着许多有趣的相似之处，尤其是他们对于矛盾设定的处理和不同创作者之间的合作。希腊神话的神谱不经意间达到的完善体系，正是现今文化下各个公司希望达到的完善世界观。DC最新于Dark Nights Metal里提出的multiverse位面地图。星球大战在原作三部曲外建立起的庞大世界观（Star Wars expanded universe）。这些无不遵循这一道理。
再来说一下希腊神话对于我们现今文学上的影响吧。希腊神话的传说贡献了了西方文学故事模式的雏形和套路。例如希腊神话中的十二主神，个个性格鲜明，也创造了故事中最早的archtype。宙斯这一角色代表了统治者的双面形象，于和平年如愚笨暴君，战争之时却是毋庸置疑的领袖。大部分的希腊英雄都能在这十二位主神中找到对应的形象：在希腊戏剧里，角色往往只需要带上面具或道具，大家就能理解人物的背景和所代表的的形象。赫拉克勒斯即是一个“阿瑞斯”，面对挑战他即是英勇的守护者，却又是受到了自身愤怒诅咒的嗜好暴力者。重要的是，这些人物与其说是一个具体的角色，他们更接近于抽象的概念形象。这一抽象化的角色演绎也延续到了希腊的戏剧之中。
Greek Plays往往会重复运用同样的角色，而扮演者会带上面具进行表演。好处在于，戏剧就无需再一一介绍这些人物背景，可以专心讲故事。听到了角色的名字和形象，观众就会马上对台上的人物形成一个认知。说道特洛伊战争中的阿克琉斯，鲜明的无敌战士形象顿时出现在了纸上。类似于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中的Theseus一样，无需作者多加解释，光是这一角色名字就足以表达太多未明说的故事主题与深层次内容。（在我看来，这和《此间的少年》使用金庸人物名字是同一个道理的）放到了超级英雄文化中，这一抽象画的角色设计方式也一直延续着。每一位超级英雄往往都有鲜明的战服和几句话可以概括的背景故事。画师可以变，作者对人物的性格理解可以有不同。但英雄只要还穿着那套标志性的衣服（或者是相似的），还是那一个名字，人们就能马上理解人物的背景。比如蝙蝠侠一出场，就不需要再次重申父母双亡等背景，大家就能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形象。
超级英雄们大多都重复着同样一个故事。正义的英雄靠着自己战胜了敌人。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超级英雄就成了希腊神话中形成的戏剧传统的最佳继承者。Deus ex Machina这样的自然是成了编剧最后的出路。在希腊英雄的故事中，有male follower 的传统也延续到了超级英雄之中。赫拉克勒斯有着laulaus，阿喀琉斯有着Patroclus。这一传统源于当时对男性权威的特殊理解。到了超级英雄之中，这一概念不断演变，成为了Sidekick的传统，例如蝙蝠侠与罗宾这样的搭档关系，原先的homoerotic undertone被传承的主题完全取缔。
和神话一样，超级英雄的故事虽然不变，但角色的设定和基调会随着时代发生微妙的改变。在每一个时代的漫画背景中都能发现时代的不同。在美漫的早期，70年代前，超级英雄更多只是一个搞笑漫画，简单肤浅，不需要深度，也没有什么政治内容。超人的出现是在大萧条时期，在人心惶惶的时候起到镇定人心的作用。美国队长在二战期间出现，突入纳粹营击败希特勒的故事起到了propaganda的作用。但到了60年代末70年代初，人们不再满足于这类作品，他们开始更加重视自身的政治。这一点我们从影视作品中也能看到端倪。漫画也不再只是局限于每周买的风趣小故事，他们开始探索新的主题与内容。正是在这一年间，DC创作了绿灯侠和绿箭的作品。绿灯侠作为空军背景的角色，扮演了右翼保守派。出身富裕的绿箭则替代了左派发声。漫画中，他们横跨美国，对街头上的嬉皮士，对时事做出了各样的探讨。这也是漫画首次严肃地（成功地）来探讨诸如毒品，艾滋等确实存在于社会的问题。诸如X战警这样的超级英雄自诞生之初就有着极强的政治映射，X教授和万磁王正是依照当时黑人运动的两位著名领袖MLK和Malcom X塑造出来的。
或许你会询问：光这样，就能称之为神话吗？我们不相信这些故事啊。没有人会真的觉得超人和蝙蝠侠其实是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于我们，超级英雄是明确虚构的。但这些故事却又确实启发着我们。
“They’re our Greek myths, but the difference, is, they’re no longer what the Greek myths were to the Greeks – they’re what they were to western civilization centuries later. We know them so well now. They have outlived the intent of the original.”
——Laurence Maslon
对于我们，超级英雄于我们并不等同于希腊人眼中的希腊神话，这些漫画更像是后来无数个世纪内西方社会西方文学眼中的希腊神话。他启发着我们，用最简单的方式，把一个个故事传递下来。
什么是超级英雄
Hero这一次是来源于希腊语heros，最常指的就是那些半神英雄了。有一句话我很喜欢（虽然并非完全准确），希腊英雄有两种：一种是赫拉克勒斯，另一种是除了他之外的所有半身英雄。对于英雄来说，赫拉克勒斯其实不具备代表性，但他却成为了所有半身英雄的代表。
很遗憾，这一句话并不能完全照搬到任何单一的英雄身上。但要说起作为“Superhero”的影响力，什么是超级英雄，没有什么能超过超人。论人气，超人现在确实是不如蝙蝠侠，蜘蛛侠。但我想，只有超人是纯粹的超级英雄。
这么说有些许不明确：蝙蝠侠可以是其他的故事：它可以是侦探漫画(Detective Comics)，它可以是令人抑郁的Noir，现在的画家Tom King可以专门为他画上几十话为你描绘他和猫女的爱情故事你也不会觉得突兀。一旁的蜘蛛侠一开始抓住人心的点就在于在超级英雄外衣下，蜘蛛侠的漫画讲的不过是一个普通青年成长的故事。他有了能力，却还会失业，会为追不到喜欢的女孩发愁；在长大后，他更会为没有时间陪女友这样的事心忧。他是生活中的那些人，一时不如意，但一直在努力坚持自己前行。这些额外的要素反倒是这些角色的魅力所在。
唯有超人，这一漫画角色扮演的身份基本只有“超级英雄”这一个角色。他的所有设定和故事情节大多都围绕于他的能力。他和女友Lois Lane、他作为Clark Kent的身份等等都和他超人的身份为脱不开干系。在过去几年，为了让超人这个角色显得更为丰满，人们尝试给超人以缺陷，但往往不受好评。他们大呼“这才不是超人”。人们不能接受这些超人形象，似乎超人需要以完美的超能力的形象出现。美国人对超人是有特殊情结的。
这一点要追溯到超人的起源。超人出现于大萧条时期，二战的前夕。人心惶惶，大家当时需要是一个正面角色，一个心灵上的寄托。大家不需要探讨哲学是否正确错误，他们只需要一个形象站出来，说这些都是对的，是好的。所以就有了超人。他是不戴面具的，不作隐藏的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彩色的服装和红色的内裤即是参照当时马戏团里常出现的大力士形象。超人的起源之中就带着极强的宗教性。他的创作者是Jerry Siegel和Joe Shuster两名犹太人。超人的故事起源仿照的即是圣经中出埃及记的摩西。在基督教文化式微的情况下，他们为美国的人们带来了一个无需信仰的救世主形象。超人1的特效大片不只是娱乐的，更是以宗教大片在拍，成为美国精神的象征。之后的创作者也会把这种宗教设定一点点完善下去。超人本名是Kal-El，是圣经的reference。EL代表神的力量。
为什么人们对重复的超级英雄的故事不感到厌烦？我们可以窥见一斑。英雄对人们来说不只是英雄，还是某种寄托。人们会不自觉将自己代入角色，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喜欢的英雄，想要向其靠近，也有与他们相似的经历和感受。虽然超级英雄会不断回归，但他们会不断成长。一开始蝙蝠侠也只是一个搞笑的角色，但后来蝙蝠侠的回归，给予了他暴戾、抑郁的可能。后来漫画受到英伦入侵，把超级英雄放入真实世界中，或描述普通人获得超能力以后的反应，人性一点点泯灭。但他们都没有成为主流。整个宇宙都是围绕着希望的节点运转的。现实生活不会看到超人飞过，但知道漫画在不断更新，有一个超级英雄在不断击败邪恶，人们就会一直怀抱希望。
一些有趣的提问
如果说超级英雄成为了美国人的新神话，那么对于中国来说，什么是属于我们的现代神话？武侠？修仙？
诸如日本动漫火影忍者这样的同样讲述拥有超凡能力的人可以算是超级英雄故事吗？又该如何看待一拳超人、我的英雄学院这样的作品？他们对于超级英雄的不同看法又展现了日本和美国文化上的哪些不同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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