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艺术与技术的关系，回望视觉艺术史的发展历程。当艺术遇上技术，审美经验会有什么大变化吗？

一、何为“技艺”？

1.艺术史中的技术与技艺概念

主要分为四个方面：

（1）技艺概念，探讨艺术史中艺术与技术的起源；

（2）物性工具，关注摄影术等技术对艺术的影响；

（3）计算机技术对视觉艺术的影响；

（4）人工智能。

古希腊时期的艺术概念与现代有所不同，当时的艺术与科学、工艺等领域紧密相连。到了中世纪时期，艺术被分为机械艺术和自由艺术，前者主要是劳力，后者包括语法、修辞、逻辑等科学领域。

2.艺术概念的演变与技艺的作用

机械艺术与工艺科学和艺术概念的区分在文艺复兴时期逐渐明确。艺术家地位提高，有了自己的身份属性，如画家、雕刻家等。虽然逐渐从手工艺中脱身，但仍与科学紧密相连。18世纪开始，正式的现代艺术概念“fine arts”形成，包括诗歌、绘画、音乐、雕塑、舞蹈等。技艺在艺术领域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是艺术家操作工具的一个技术，像古希腊时期就认为技艺的核心是理性，因为人们会认为理性这样一个因素是独属于人类的，人们从技艺中得到经验、推理生活。

3.艺术模仿自然与技术工具演变

自然模仿是艺术的核心概念，从古典时期开始，艺术家们主要依赖物性工具进行创作。然而，随着摄影术的产生，物性工具受到了极大关注。摄影机的出现使得艺术家的地位受到威胁，同时也对美学观念产生了挑战。此外，随着机器时代的发展，技术物逐渐占据重要地位，图像革命的推动力不再仅仅是依靠艺术家的技巧，而是机械工具的革新。

二、油画之死

1.技术物与古典哲学工具论的对比

技术物的概念源于技术哲学家西蒙东。技术物与古典哲学中的工具或技术概念有很大不同。古典哲学中的工具往往是被外力推动，没有自主性和目的。而技术物则可以类比为一个生命体，具有自身进化的过程和演变的逻辑。在西蒙东的哲学语境中，技术物不再仅仅是实现功能的媒介，而是具有内在活力和目的性的存在。这一点在人工智能领域尤为突出。

2.人工智能与技术进化

在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过程中，有学者提出了一种观点，即技术物会逐渐进化成具有生命力的个体化系统。他认为，技术物的内部各部分会呈现出有机和一致的关联性，从抽象的系统逐渐进化到具有生命力的具体技术。在这个过程中，技术物会与外部环境达到有机整合，技术与文化之间的鸿沟逐渐消失。然而，目前我们仍处于个体到整体的临界点，未来是否会进入技术整体的阶段尚不确定。

3.作为技术个体的艺术家

摄影工具的出现对艺术家的地位产生了影响。在摄影工具出现之前，艺术家可以成为技术个体，与工具形成高度融合的状态。在手工业时代，艺术家通过训练身体来实现技术个体化，与工具之间的关系密切。然而，摄影工具的出现使得艺术家的地位发生了变化，他们不再仅仅是技术的持有者和操作者，而是需要面对新的挑战和机遇。

4.作为技术个体的影像机器

在手工业时代，艺术家通过大量重复性训练，使身体形成一套肉身技艺，与工具达到高度融合。然而，随着摄影术的出现，技术个体逐渐从艺术家身上转移到影像机器上，艺术家的地位逐渐被取代。这一变化对图像艺术和艺术家的身份产生了重大影响，主要体现在艺术家身份的重构和影像艺术美学倾向的重构。

5.技术“物”

在手工业时代，艺术家可以自己制造和使用绘图工具，如颜料、雕刻材料等。然而，随着摄影机的出现，工具制造者与使用者之间的鸿沟逐渐加大。现在，摄影师和电脑绘画艺术家不再制造工具，而是成为影像机器的专业使用者。同时，摄影器材和计算机等工具已经实现了工业化量产，个人定制的空间受到限制。在手工业时代，艺术家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对手头工具进行调整，实现与身体基因的融合。但在摄影机器出现后，这种融合状态不再存在。

从静态摄影到动态摄影，影像制造的技术部分变得越来越独立，电影制作成为团队合作。艺术家不再是工具的操作者，而是机器的组织者。影像机器承担部分工具职能，同时成为质量操纵者。艺术家既是机器的助手，又是超越技术个体的组织者。技术物不仅是媒介，还以物的面目呈现。影像机器具有独特性，无法复制。摄影工具的制造意味着影像本身可以复制，同时影像工具也可以复制，二者具有同构性。

三、谁是创作者？

1.从机械系统到集成性系统

对于计算机时代影像复制技术的发展，最常了解到的有像本雅明和罗兰·巴特的著作，分别引入了光晕和刺点两个美学概念。从手工业时代到工业时代的时候，是一个手工用具到机械系统的跨越；而到了计算机的时代，它会变成从机械系统到集成性系统的跨越，形成了新的特征—集成性，可以将制造、呈现和储存综合到一起，消除了生产与呈现之间的对立以及不同图像类型之间的边界。

2.计算机图像的虚拟性与去物质化

计算机图像不需要物质载体，可以通过二进制代码生成真实事件，实现了彻底的去物质化。控制论认为代码本质上是一种信息，与物质无关，是一种去物质化的表现。计算机将所有信息转化为二进制代码，实现了不同信息载体的融合。随着流媒体时代的发展，影像的物质性将进一步被取消，人们对于信息所有权的重视也会降低。二进制代码可以实现普遍语言，打通一切界限。

3.对艺术创作的双面性：封闭性

在计算机语言中，代码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存在任意关系，与机械系统的固定对应关系不同。这种集成系统为艺术创作带来了封闭性和智能性。封闭性使得艺术家与技术物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艺术家在机械系统中可能不再扮演技术个体的角色。智能性则体现在计算机语言的层层递进过程中，艺术家只需关注最终效果，而无需了解整个复杂过程。这种集成性系统可能会影响艺术家的视觉风格，甚至支配其创作。

4.对艺术创作的双面性：开放性

开放性是机器与外界环境进行信息交换的基础条件，这种不确定性使得机器的操作更加简化，提高了交互功能。计算机技术的普及使得艺术家的创作更加便捷，同时也为普通大众提供了更多的使用机会。然而，这种开放性也导致了图像艺术的大众化，使得艺术创作变得更加普及。在计算机和互联网时代，人们的生活已经深深地受到了这些技术的影响，成为了社会底层结构的微小细胞。

5.图像艺术的大众化

制图系统不再是机械时代的独特装备，而是变成了所有人共同使用的工具，购买者只需购买使用权。人工智能在制图领域的应用使得图像更加大众化，简化了操作程序，使得改变图像变得更加容易。然而，底层仍然是复杂的编码链，一个简单的操作可能会在黑匣子里经历复杂的运作，从而在外观上体现出剧烈的变化。

四、生成

1.  “生成”的追溯

人工智能的出现使得编码链变得难以理解，操作者与制造者之间的技术基础变得模糊。计算机通过释放使用权，实现了图像制造的技术化。在计算机时代，图像操作变得高度简化，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数字化的虚拟本质是技术发展的产物，并非近年来才出现。生成问题在AI GC兴起后受到关注，但并非近年来才有的概念。生成可以分为有机体生成和人工制品生成，两者的共同点是模仿自然生成。

2.  生成艺术

生成艺术是20世纪60年代出现的以计算机技术辅助生成图像的艺术形式。最初，大部分进行生成艺术创作的人是计算机工程师和数学家，他们的初衷并非为了艺术创作，而是为了验证数学公式或机器性能。随着技术的发展，生成艺术逐渐成为艺术家和计算机之间的对话工具。然而，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普及，人们开始担忧技术对艺术创造力的影响，以及是否会导致艺术家的过度依赖。

3.  艺术的可能

技术物可以被视为人和自然界之间的中介，但在人工智能带来的美学和伦理忧虑中，尚未达到西蒙东所设想的境界。在影像艺术领域，数字艺术和传统文化得到了重视，艺术家们利用计算机技术重新激发传统艺术的活力。技术本身也可以成为艺术反思的命题，如数字图像可以作为治疗，探索当下时代面临的问题。

五、Q&A

Q1.AI可以作为人类的外器官吗？如果可以，那么我们应该就此展开怎样的伦理分析？

在手工业时代，工具被认为是人体的一部分，因此不会成为问题。但在工业文明之后，人们对AI有了不同的看法，一方面认为AI是数字技术与智能化的结合，另一方面则担忧过度依赖AI可能带来的影响。随着技术的发展，人们可能会与AI处于平等对话的状态，而不是将其视为外器官。然而，目前关于AI使用的规范尚不明确，这成为了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Q2.AI时代艺术的定义与边界分别是什么？

艺术的核心在于人类的创意和艺术直觉，而AI技术的发展可能会影响艺术品的创作和表现形式。在未来，艺术形态可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但人本身的创造力仍然是艺术的核心。

Q3.在技术的背景下，如何理解真实这一概念？尤其是在AI这样的背景下，真实性的问题似乎成了一个容易引起焦虑的问题。

首先这个问题在计算机图像开始的时候，它就已经是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就是在没有AI出来之前，还是在处于CG影像以上的那个阶段。那时人们认为照片真实感是当时CG影像创作追求的标准，但这种追求与古典再现型标准相似，都是要逼真。然而，随着AI技术的发展，真实性问题可能会变得更加突出。

而这个问题也有一个古老的影子存在，不过我们今天没有特别讨论。这个问题假以柏拉图为代表的理性主义者认为图像本身具有欺骗性，无法达到理念的真实。而在AI语境下，讨论的真实性更多是外观上的真实，而非理念的真实。总的来说，除了我们说有艺术创造的成分，不管是刚刚提到的这个问题，还是接下来对于真实讨论的问题，更多的还是指向一个观看伦理问题，以及普遍人性和人性结构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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